消失了的西关长寿寺

69届新生

      广州钩沉　　　□严晓旭
　　广州人结婚，花车都喜欢经过长寿路，以寓意吉祥。长寿路的定名是因为这里原来有一座长寿寺，为广州原有五大丛林之一。长寿寺前身是长寿庵，建造者为明朝万历三十四年（1606年）广东巡按御史沈正隆，地点在今天的长寿东路荔湾公安分局北面一带，占地面积八亩。康煕年间，大汕和尚在平南王的支持下，当上了长寿庵的住持，将庵名改为长寿寺，并且在里面大兴土木，广种奇花异卉。寺地比前扩大，寺内有离六堂、怀古楼、绘空轩、半帆亭等,又凿大池，环种花木，池水可流经顺母桥而出珠江。自此，长寿寺声名日益远播，与华林寺、光孝寺、六榕寺、海幢寺同列广州五大丛林。大汕和尚与当时名流如吴伟业、陈其年、万树、王士祯等诗文唱酬，声势日盛。
　　后来，大汕和尚因所著《海外纪事》招来横祸，被投入狱，杖押送返原籍，死于路上，长寿寺也从此一蹶不振。光绪卅一年（1905年）四月，两广总督岑春煊令寺产入官，并拆毁寺庙，将地产拍卖。自此，长寿寺湮没，除地名外，痕迹全无。只在西人的镜头中得以窥见原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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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1890年《广东省城图》中的长寿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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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长寿寺于清中叶一度成为广东政要的活动场所之一。
　　道光十九年（1839年）林则徐设官局于长寿寺，严令外商缴烟具结，收内地烟膏、烟具。
　　咸丰十年（1860年），劳崇光（两广总督兼署广东巡抚）曾于长寿寺设局，补刻《皇清经解》。后人建补经堂于殿侧以志之，镌劳崇光像于东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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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西人给长寿寺留下许多记录，英国人亨特写道：在商馆的正北面有一座庙宇，规模仅次于河南的那一座海幢寺,寺名叫做“长寿寺”，已经非常古老。它的寺基建筑在一座交趾的古寺旧址上，这古寺在七八百年前就在这个地点。
      寺内有好几处殿堂，每个殿周围都有宽阔的走廊，走廊的边上是大理石的栏杆，与高高的廊柱相连。栏杆上雕有游龙的浮雕，还刻着题字。题字是用中国古代的文字篆书书写的，现在通晓这种文字的人已经不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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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长寿寺里的神像，生动细致，给无数香客以心灵的震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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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
　　清代王士祯《广州游览小志》说：寺西偏有池，通珠江，水增减应潮汐。池北为半帆亭，循廊曲折而东为绘空轩，轩前佛桑、宝相诸花，丛萃可爱。由半帆并池而南，缘岸皆荔支、龙目。池之南为怀古楼，高明洞豁。其下为离六堂，水木清华，房廊幽窈，如吴越间寺。有拈花释迦像，饰以黄金、珠玉、砗磲、玛瑙之属，庄严妙好。又有铜像，云是唐铸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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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亨特（William C.Hunter）像，（英）钱纳利绘于1839年。
　　亨特还写道：最大的一座殿堂的中间，里边的“睡佛”样子有点像西勒尼。他被表现为一个硕大肥胖的人，有着巨大的、圆滚滚的身躯，宽阔而神色庄重的面庞，脸上带着空虚的微笑，总的来看构成一种安逸慵懒的形象。卧佛前面是一张高而长的案桌，案桌上可以看到那些来参拜这个睡意蒙眬的神祗的人们献上的供品。然后，你可以登上长长的楼梯，上到上边的走廊，它环绕着二楼，离地面四十英尺高。
　　在这里的一个殿堂可以看到一个女菩萨的巨大木雕像，漆成绿色。这道走廊的墙壁用石灰涂抹得很平整光滑，墙上有来自好几个国家的外国人用刀尖或铅笔留下的名字。其中有些署着1760年的日期。它们似乎适宜于这座庙宇的宗教气氛而被保留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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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1860年，瑞士摄影师罗西尔（1829年～1883年）拍摄的照片：西关长寿寺半帆亭前的假石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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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长寿寺建筑和装饰，迷倒了许多外国人。这是清代的洋人临摹的广州长寿寺壁画上的云龙雕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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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1858年皮埃尔·罗西尔拍摄：西关长寿寺北面的池塘及半帆亭。池塘通过上西关涌，水连珠江，潮汐日至。人们想起清代岑澂《    山人诗集》中的《长寿庵》诗： “娑罗树下梵灯红，卓锡南来说汕公。地拓坛场耆阇外(自注：相传建寺时，颇夺附近民舍。《水经注》云‘耆阇崛山，阿难坐禅处’)，赀收瓶钵越裳中。大千界敞无真佛，离六堂开有古风。太息半帆池畔水，澌澌犹绕荔支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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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1905年（光绪卅一年）两广总督岑春煊拆毁寺庙拍卖地产后，1906年（光绪卅二年），在乐善戏院南面约距40米处建造了广州最早的一个水塔（西关水塔）。塔身高6.71米，内径12.2米，距地面约42.1米，造价94087两白银。本来，这个水塔也是广州一个划时代的风景，但1976年拆除水塔，原址建起了自来水公司宿舍大楼。长寿寺连渣都没有留住。
严晓旭
（授权转载请务必注明来源“羊城晚报”）

如梦令

      为什么中国人啥事都得指望某个人呢？好好一个长寿寺，美美的一个半帆亭，连文人、墨客、洋人、政要都出没的地方，竟然因为少了个大汕和尚就无人过问、日渐式微？以至于最后连渣都没留住？

fei

西关二少有心了，这猛料让你逮着

嘉嘉

难得的好文章好图片,让我们追忆那逝去的往事.
可惜了那么精致的建筑,如果留传到今天多么有意义啊!

62桃李

转文：

             【岑春萱拆长寿寺】  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───《岭南文史》余藻华 罗镇邦文

     广州西关长寿寺，创于明代万历年间，由巡抚沈正隆发起兴建．至清康熙三十七年(1698)，该寺住持大汕和尚重修．寺地比前扩大，寺内有离六堂、怀古楼、绘空轩、凿大池环种花木、池水可流经顺母桥而出珠江。增饰、设计、监工均由大汕亲主其事．自此，长寿寺名列广州五大丛林之一。
    大汕和尚工诗善画，复精手艺，藉此逢迎当地权贵，结交名流文士，他得当上住持，有赖于平南王尚之信之力。一时如屈翁山、梁佩兰、陈恭尹等名士都乐与游。
    越南国王阮氏亦慕其名，延请其往顺化演法。时值当地大旱，国王请他筑坛求雨、据说不三日果然甘霖大降，旱患顿除。国王尊为国师，赏赐甚丰。越民皈依者多达1400多人。受取善信布施之金银珍宝，不可以数计。翌年与徒捆载而归，大汕得籍此财宝重修长寿寺的白云山麓弥勒寺，后因所写之《海外纪事》，“少实多虚，有辱国体”。于是按察司许嗣兴将大汕拘治，杖责回籍，大汕死于途中，时在清康熙四十一年(1702)。

    光绪三十一年(1905)四月，岑春萱又下令拆毁长寿寺，寺产入公。原因是该寺僧人，不守清规、窝藏归女，为坊众察觉、纠众乘夜将寺包围，当场搜出赃证，岑春萱为消除该寺对外间的坏影响起见，仍派候补道页李益智督拆，就地利用原来材料，兴建乐善戏院。其余寺地则公开拍卖，得地款共有60万元。这笔款的用途除拨将部分作为两广师范学校经费和拨充派遣赴日留。学生之费用外，其余专用于建筑沿江堤路之建设工程开支。干是设立堤工局，委马荣桂为总办，全面规划。在动工前，先征用沿江店铺之铺后滩地，(当时杉木栏、一德路等的行栈，都靠临江边，各占滩地作上落货物的小埗头)，江堤东起大沙头，西至黄沙。滩地则边填边分段开栈。
     岑春萱又规定，凡建在沙基(今六二三路)面对沙面租界之楼宇，一律高四层，以壮观瞻，并以示不弱干洋人也。筑堤、开路主要工程于宣统年初竣工，沿江楼宇亦相继建成。据闻此次拍卖的地价收入，足以抵回全部工程费用云。岑春萱这一伟举，使古老的广州城，顿改旧观，西堤一带亦成为广州市最繁盛之地区。

黑衣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清末名刹长寿寺被毁始末        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朱   江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

       广州西关有一条长寿路，这条路之得名，缘起于明清两朝这里曾经有一处长寿寺，坐落在西关顺母桥附近。初创时期，殿堂已颇具规模，其后又得到大汕和尚发扬光大，逐步扩建起亭楼雅阁，诗人墨客也经常于寺内赋诗会友，遂成为广州著名的五大丛林之一，与光孝、华林、六榕、海幢等并称。但该寺却是五大丛林中唯一没有保留到今天的古寺。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大劫先兆
        清代，广州城墙内外寺庙众多，香火极盛，更有久负盛名号称佛教五大丛林的名刹华林、光孝、大佛、海幢和长寿寺，长年香客信众络绎不绝，当中亦偶有妇女进庙烧香礼佛。然而，地处西关的长寿寺，因位于商贾聚居的商贸旺地，每逢佛诞良辰，富家妇女乘轿而至者为数不少，都有仆从跟班，美婢扶持。虽名为上香酬愿，个中亦有逗留寺内时间过长，兼旬且出，或随喜游乐，度宿方归，这一佛界弊端当时颇受社会诟病。为了清洁佛门，以正视听，到了清末，官府联手地方士绅，曾于几处寺庙门前立石示禁，不准妇女涉足庙宇。
       然而禁归禁，仍有视此乡规民约如无物的违禁者，1879年8月底，西来初地华林寺大门前，被发现有靓妆妇女数人下轿后，进入庙宇内堂越久不出，导致街坊议论纷纷，几乎引起事端，后得士绅到场力为排解，聚集庙门的人群方才散去。然而，这仅是随后而至的一场佛门大劫的先兆。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大祸酿成
        约一个月后的9月24日午后，西关长寿寺又见有乘轿而至的贵妇，连同数名年轻仆妇，装束娇艳，下轿后即由庙门守僧引领内进。是日游人如织，寺内隙地多有闲人歇脚聚谈，兼之当天适逢官府再遣地保张贴妇女禁入寺庙告示。此番又有妇女入庙，且当即为众所见，谓其故意抗拒。一群好事之徒，随之起哄围观尾随而入。守僧复出，将此众人驱赶出户，卒至引起群情不服，嘘声四起，老羞成怒的寺僧遂又持棒殴打为首者，以示镇慑。群众立即还以瓦石，一时场面失控，围观人群愈来愈多，被瓦石砸伤的老少路人有近二十之众、、、、、、。西关巡勇得讯，奉命急赴现场弹压。而先前入寺的贵妇见此险情，心想难以久留，遂跟随僧人从庙后小门匆匆避走。谁知这后门临近手工作坊林立的洪寿里，闻讯而来的手作工人更多。后门一开，见闹事之徒趁机挤入，众僧奋力关门上插。俄顷，忽闻“轰隆”一声巨响，腾起尘雾滚滚，寺院后墙竟被闹事者推倒了一大截，一场大祸终于酿成了、、、、、、。
        此时，只见庙前庙后瓦石横飞，闹事者继而点燃几处火头，烈焰腾起，守庙僧众已渐难抵挡，只得步步后退。多亏此时大批营弁和保甲局壮丁及时赶至，火堆随之被扑灭。可是，闻讯而至的闹事人群却继续涌向长寿寺，内中亦已混进了部分意欲打砸抢之徒。后墙又再被撞倒数丈，官兵见状，力阻无效，遂施放洋枪，暴徒中亦有人放枪还击。枪弹无眼，当即误伤现场围观者数人。几名倒地伤者又被愤怒人群抬到了西营衙门，并群聚衙门堂前喧哗鼓噪，要求官府惩凶及索赔，显然这是滋事者在籍意扩大事端。官府广州协左营和南邑署两处有关官员唯恐酿出更大祸端，即亲临现场询问缘由并好言解劝。适逢大雨淋漓，为了息事宁人，官府分给衙门前聚集人群每人洋圆一二不等，终使人群渐散。此时已及四更，而起事却在下午二时，双方到此，早已被折腾得筋疲力尽了。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名刹毁于一旦
       可是仅仅事隔一晚，25日晨，肇事人群忽又重返寺门，掀起了新一波聚众冲砸。首先拆毁后门，涌入后沿过道尽数砸烂客堂、藏经阁、佛阁、香积所和僧房，直至一橼无存，寺内财物多被盗抢。事因当天早上，邻近的文兴里和福源里街坊有多人站出指正，称此两处均有屋宇半属寺产，楼高二三层，曲折萦回，与寺楼小门相通，多为寺内工人杂役租住，平时常见寺僧携妇进出，如有外界议论，寺僧必恶言相向。此言既出，无疑火上浇油，聚众益发激愤。忽传有人竟在密室翻出了女用裙裾、镜画和绣鞋，真是一石激起千尺浪，见者大哗。再被陈列于大庭广众之前，堆薪点火，付之一炬。事至此际，众僧自知无颜见人，纷纷拔腿逃离。当天自午后至晚上三更，长寿寺内一直烈焰滚滚，虽有四邻各街民间救火队携水龙陆续赶来，亦都被众所阻，大火燃至深夜，街坊恐有殃及，方准水车开前扑救。此时的长寿寺，两天前还暮鼓晨钟，钟馨绕梁，主持方丈笑容可掬迎来送往，到如今只见过火之后，残墙断瓦几近焦土，仅剩靠左大雄宝殿孑然而立，未罹劫难。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官府惩处肇事者
       名刹毁于一旦，全城震动，社会舆论评议沸腾，更有好事者在现场一处事后用于遮挡缺口的木板上，以大字题写：“三宝殿前车可鉴，情根休种五丛林”，横批“皆大欢喜”，成为笑谈。众僧逃出后流散市井，或寄居别寺，方丈忿然上书官府，指控暴徒纠众抢夺。华林、光孝、大佛和海幢其余四大丛林目睹此事，亦不寒而栗，遂以长寿寺被毁被抢为辞，联名上诉，广州县藩臬三级官府衙门此时均先后接到了状告。此后，更有寺僧数度当街拦轿申冤。长寿寺附近士绅名流亦称，僧人不守清规招纳妇女，佛法与官刑皆可惩处，但凶徒闹市倡首，纠众纵火砸抢，危害社会治安至深，不严惩不足以镇慑刁民凶焰。有此舆论撑腰，果然在事发三四日后，衙门捕快紧急出动，拿获了十四名当日滋事乱民到案，连带几个专事收购寺庙财物的收买佬，还有近日在现场砾堆翻拨灰烬的拾荒者一批。其中首犯刘庶和刘亚玲在招供蓄意趁乱抢盗后，于10月19日被就地斩首处决，其余亦将被流放发配。
        随后，社会舆论即又转向要求官府缉拿违规僧人，决不可姑息养奸。但事过一月，长寿寺僧众包括方长，早自闻讯避匿。虽在市内狮子禅林和功德林两处拘得四僧讯问，个个都矢口否认自己是长寿寺僧人，以后虽再度多方搜捕，依然难觅其踪。不过后来忽有两僧前来投案，自请法办，细问之下，得知此两人早因不守寺规，先前已被逐出寺门，此次胆敢投案，只是想罪满之后，能广募施主檀越，重修庙宇将功补过，再名正言顺当上主持方长。后来，又再次迫于舆论，参与处理此次暴民焚寺事件的地方文武，也分别被上峰申斥和处罚了一批。罪名有三：一是平时稽查约束不严，造成寺庙藏垢纳污，引发事端；二是事起后处置不力，任由凶徒两度纵火焚烧半日，庙宇被毁；三是缉拿不力，数百上千人上街闹事焚抢，只捕捉区区十四人归案。结果，广州府知府黄世贞和广州协副将都被各记过一次，南海县署、广州协左营、西关保甲局和西关千总等主要官员都受到记大过甚至缴职处分。
        事发数月后，市面各界评议依然此起彼伏，且都一致指责官府低能。广州各寺庙向来均有官府和士绅照应庇护，此乃众所周知，但寺僧招纳妇女留宿却积久成习，甚至有恃无恐，不避公众，终至激起民愤。再者于事发两天当中，官府处置不力，至使寺庙被焚抢一空，全城大骇。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后 续
        据说随后几年，常有广州士绅议捐议建重修长寿古寺，试图恢复这座岭南佛林名刹，事因广州城中家财富有者确实不少，且乐于敬佛做善事的也素来不乏其人，不过最终亦都再无下文。劫火尚余的长寿寺大雄宝殿也于清朝末年，因一件讼案被一个叫岑春煊的总督下令拆毁了，原址最终被改建为戏园和商铺，再也没有机会重建。现在唯余长寿路这个自古沿袭下来的街名，依然在默默地告诉路人，这里曾经有过一处古寺名刹。


本文曾发表于今年5月5日【羊城晚报】羊城沧桑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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